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碰那套珍贵的汝窑茶具,而是挽起袖子,走到一旁的***前,仔細地洗手。
一遍,两遍,三遍。
用的是冷水,没有用洗手液,只是让水流反复冲刷。
这是最基本的“净手”,也是对茶、对器、对人的尊重。
茶室里很静,只听得到水流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着我,像在看一个奇怪的表演。
赵文慧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她大概觉得,我是在故弄玄虚,拖延时间。
洗完手,我没有用毛巾,而是轻轻甩了甩,让手自然风干。
然后,我才走到茶台前。
我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对着茶台上的所有器物,微微躬身。
行“器物礼”。
这一下,赵文慧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
她身子坐直了一些。
我拿起那把紫铜的水壶,入手很沉,是名家手作。里面的水是恒温的,90度,正好适合冲泡龙井。
但我没有直接用。
我将壶里的水,倒掉了一半,然后走到茶室角落的一个炭炉前。
炉上,温着一壶山泉水。
我将山泉水注入紫铜壶中,重新放到炭炉上,用蒲扇轻轻扇着火。
“泡龙井,水温不能过高,85度为宜。”
我没有看任何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空气听。
“滚水冲泡,会烫坏茶叶,苦涩味尽出,糟蹋了这好茶。”
我说完,季家那位懂茶的姑姑,眼神立刻亮了。
她看向赵文慧,想说什么,但被赵文慧一个眼神制止了。
水很快重新温好。
我提着水壶回到茶台。
接下来的步骤,就是“温杯洁具”。
我没有像普通功夫茶那样,把热水在公道杯和品茗杯里转一圈就完事。
我用茶夹,将每一只天青色的品茗杯,依次放入一个大碗中,用热水反复浇淋,内外皆烫,确保杯壁温度均匀。
这个过程叫“内则”。
做完这些,杯中的水要倒掉。
但我没直接倒进水盂。
我将这些水,淋在了那把汝窑茶壶上。
这个动作,叫“外养”。
汝窑开片,以热水养之,久而久之,纹路会变得更加清晰温润。
这是爱壶之人的基本常识。
但在这种场合做出来,意义就变了。
我在告诉他们:我不仅会用,我还懂养。
我看到赵文慧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接下来是置茶。
我用茶则,从茶叶罐中取出茶叶,没有直接放进壶里。
而是先放在一个白瓷盘中。
让在座的所有人,都能看清茶叶的品相。
条索扁平,色泽翠绿,白毫显露。
“此为明前狮峰龙井,上品。”
我依然是轻声说着,然后才将茶叶,用茶匙轻轻拨入壶中。
整个过程,我的动作很慢,很稳。
指尖没有碰到任何一只茶杯的杯口,茶具之间没有任何碰撞的声音。
整个茶室,安静得只剩下我摆弄器物的轻微声响。
季承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手机。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探究。
我没有理会。
我所有的心神,都在这方寸茶台之上。
注水。
我采用的是“凤凰三点头”的手法。
手提水壶,高冲低就,让水流三次冲击茶叶,使其在壶中翻滚,茶香得以充分释放。
第一泡,是“洗茶”,也叫“醒茶”。
水入壶即出,不能久留。
我将第一泡的茶汤,均匀地分到每个人的闻香杯里。
“请长辈们闻香。”
我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家的那位姑姑,第一个拿起闻香杯,放到鼻尖轻嗅。
“好香的豆香味!”她忍不住赞叹。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一时间,茶室里都是赞叹之声。
只有赵文慧,端坐在那,脸色铁青,没有动。
她知道,到目前为止,我没有一步是错的。
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标准,还要完美。
她想看到的慌乱、出错,通通没有出现。
我平静地收回闻香杯,开始冲泡第二道茶。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品饮。
出汤,分茶。
我用的是“关公巡城”和“韩信点兵”。
确保每一杯茶汤的浓度、分量,都完全一致。
我端起茶盘,走到季如山面前,双手奉上。
“季伯伯,请用茶。”
然后是赵文慧。
我走到她面前,将那杯天青色的茶盏,放到她手边的桌上。
“伯母,请用茶。”
我的声音,依然柔和,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但她一定能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那不是挑衅,也不是**。
而是一种平静的告知。
你用来考验我的东西,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你的规矩,困不住我。
在这里,我遵守的,是茶的规矩。
是我自己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