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旸和侍卫长寒暄两句,随后一跃上了屋顶,俯瞰着府里遍布的羽林卫,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果真是公主待遇。
景旸自嘲地笑,这名号不过是她自请和亲之后临时加封的。
侍卫长也皮笑肉不笑,没见过哪位女子喜欢站在自家屋顶上吹风的,且有这夜色作底,她的红衣更显艳丽,联想到这附近的传言,平白透出几丝诡异气氛。
景旸颇为自在地像往常一样在屋顶坐了下来,一伸手,还摘了一个果子咬起来,斜眼瞥着站姿笔挺的侍卫们。
她父亲一心向国,她才不,她最恨朝廷用和亲的方式来换取短暂的和平,她的心没那么大。
原本,她只是想趁机去边境查探父亲当年身故的真相,脱身后就拉着赵翰林私奔。
如今,想起来赵翰林那张脸,她就气得牙痒痒,手里的果子都不甜了。
一定是今夜风大迷眼,她狠狠用手背抹了一把止不住的泪水,满脑子都是从前硬逼着赵翰林爬上屋顶陪自己摘果子的情景。
那时候他的动作简直笨死了,好几回差点踩空梯子摔下去!而且他特别多事,一直念叨着自己的衣服和鞋都蹭脏了!
可他现在在干什么?卿云楼又是什么地方,他就不嫌脏了?城西的将军府连夜部署,城东的花街柳巷依旧歌舞升平。
卖桂花糕的摊车上烟雾缭绕的,整条街都充斥着香味。
马车上,赵翰林的眼神在刚出锅的白糯糯的糕上流连一会儿,让小厮去买了两份。
「还是送去将军府吗?」
赵翰林点头,却把另一份裹入怀里,兀自下了车,掉头又走向了卿云楼。
谁不知道卿云楼的幻夜歌姬不爱金银,独爱这一口甜食,城里的王公贵族为了讨好她费尽心思。
赵翰林没有什么雄厚的家底跟人拼,就在这细节上下足了工夫,这才得美人青眼,可入幕做客。
不多时,小厮便折了回来,通传后凑到赵翰林身边,声色并茂地演绎了一番景旸拿到桂花糕后是如何飞身上屋顶,又狠心把糕都摔了个粉碎的。
赵翰林听罢苦笑,与他同坐一桌而饮的歌姬亦是苦笑。
玉手捏了一只白糕送入嘴里,明明香甜沁脾,她却并未展颜,只道:「连我都未想到她会自请和亲,你也吓了一跳罢?」
赵翰林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嗯。」
他原本不是话多之人,在她面前却习惯什么都说:「我先前只知道她一心想查镇远将军的死因,未承想会用这样的方式。」
歌姬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夜色里不远处的城墙轮廓喃喃:「将军百战死,有什么可查的呢?」
赵翰林知道此时不该接话,只好闷头喝酒。
歌姬却轻笑一声:「倒是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她对你用情至深?」
他抬头:「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用情至深?」
轻笑变成了大笑,外人听上去只觉得这位其貌不扬的年轻公子定是说了什么让美人大悦。
「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她的目光看向赵翰林,又好像是透过他在看其他什么人,「或许在这个当下你的真心不假,可当她与你的利益需要取舍时,你会毫不犹豫选择放弃她。」
赵翰林沉下睫毛,没接话。
在这一点上,他没资格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