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街中段落下了脚,一铺一屋,一月才六百文,若我再管屋主的一日三餐,可再少一百文。
十分值当。
赁屋的两位老人家一个姓王,一个姓云,都是很和蔼的大娘。
她们没有问过我从何处来,也没有问过我日后有什么打算,她们不过给我下了一碗阳春面,叮嘱我定要全部吃完。
阳春面汤汁金黄,约莫滴了几滴猪油,上面点缀着几根鲜嫩绿菘,热气腾腾的,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王大娘道:「姑娘,吃吧。」
眼眶略有一丝灼热,我低头,吸溜着面条。
绿菘脆爽可口,面条劲道滑糯,吃一口下肚万分满足,吃到最后,我才发现两位大娘还埋了个煎蛋。
煎蛋表皮金黄酥脆,内里嫩滑可口,裹着汤汁,说不出的鲜香美味。
我怔住。
大娘此举,如同我幼时,家里大人下两碗面,一碗只有白菜,另一碗则多放个蛋。
又如在绛帐楼时,我几次给谢闻鹤做饭煮面,他的那份永远满满当当,有肉,有菘菜,自己的反而分量更少。
我望着那颗煎蛋,眼角酸涩得厉害,泪水一滴一滴,竟砸入了碗里
云大娘替我揩去了泪,笑眯眯道:「我最喜欢看人面相,我看你啊,一定是好姑娘。」
王大娘帮腔:「今日我们给你做了一顿面食,改明儿你也得还我们一顿。」
我吸了吸鼻子,讷声讷气道:「……其实,我是从绛帐楼出来的………我接过客。」
越说到后面,我的声音越小,我甚至不敢看她们。
「傻姑娘哟。」
顶上落下王大娘戏谑地笑:「那就多做几顿,横竖我俩腿脚不麻利,往后还须你来管我们。」
我轻轻点了头,心潮汹涌澎湃。
我想到了谢闻鹤。
我很喜欢做饭的。
但他不喜欢吃我做的饭,也不喜欢我给他倒茶。
谢闻鹤有一套专用的餐具和茶杯,从不许我碰。
——足足花了我十两银子。
有一次,我纳闷极了,便问:「阿鹤,你怎么从不吃我做的饭?我做得比楼中厨子做得还好吃。」
谢闻鹤抬眼望着我,唇边溢出一抹轻慢的笑:
「阿朱,我喜洁。」
哦。
差点忘了,我是绛帐楼的妓,他嫌我脏。
可是,现在却有乍然相识的大娘给我做了一碗面,也不嫌弃我。
以后我也能给她们、给别人做很多顿饭了。
忖至这里,我的心一阵松快。
春寒料峭,我却觉浑身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