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期限转瞬即至。
沈清歌站在王府账房外,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帕子。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她脚边投下细碎的光斑。账房内,户部派来的两名官员正在仔细核对账册,时而低声交谈,时而拨动算盘。
"王妃不必忧心,王爷治家有方,账目定不会有问题。"说话的是户部侍郎李文渊,此次查账的主官,他摸着胡须,眼中闪烁着沈清歌读不懂的光芒。
沈清歌勉强一笑:"李大人说笑了,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她话音刚落,账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沈清歌心头一跳,快步走了进去。
"怎么回事?"
一名年轻的户部官员指着账册,满脸不可思议:"下官方才明明看见这里有一笔五十万两的亏空,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另一人也凑过来:"怪事,我方才核对时也看到了。"
沈清歌凑近一看,只见那账页上墨迹清晰,收支平衡,哪有什么亏空?她心跳加速,想起周玄澈所说的"功德"之力,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两位大人想必是连日查账,眼花了。"她强作镇定道,"不如先用些茶点再继续?"
两名官员面面相觑,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点头应允。
整整一日,类似的怪事不断发生。每当官员们发现账目问题,不是墨迹突然变化,就是数字自行更正。到日落时分,原本亏空三百万两的账册竟变得天衣无缝。
送走满腹狐疑的户部官员后,沈清歌回到内室,双腿一软,跌坐在绣墩上。青竹连忙端来安神茶。
"王妃,这...这就是皇叔说的功德之力?"青竹压低声音,眼中满是惊惧。
沈清歌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若非亲眼所见,我断不会相信世间真有如此玄妙之事。"她抬头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这力量既能轻易抹平三百万两的亏空,其代价恐怕..."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小厮的通报声:"禀王妃,皇叔大人到访,正在花园等您。"
沈清歌手中茶盏一颤,几滴茶水溅在裙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没想到周玄澈会来得这样快。
"告诉皇叔,我稍后便到。"
待小厮退下,沈清歌迅速换了身衣裳,对着铜镜整理发髻时,她发现自己眼中竟有一丝期待。这发现让她心头一惊,手中的玉簪差点掉落。
"王妃..."青竹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沈清歌深吸一口气,"但既已按下手印,便无反悔余地。走吧,别让皇叔久等。"
王府花园正值芍药盛开,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晕。周玄澈一袭靛青长衫,负手立于亭中,远望如一幅名家水墨。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王妃的气色比三日前好多了。"他的目光在沈清歌脸上逡巡,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事物。
沈清歌福了一礼:"多谢皇叔相助,清歌没齿难忘。"
周玄澈轻笑一声:"不必言谢,这不过是一场交易。"他示意沈清歌坐下,亲手为她斟了杯茶,"户部的人可还满意?"
"他们...很困惑。"沈清歌斟酌着词句,"皇叔,那功德之力..."
"好奇?"周玄澈挑眉,"每个人生来都有功德护体,决定一生命数。功德深厚者,逢凶化吉;浅薄者,多灾多难。"他抿了口茶,"我不过是借了些给你,暂时改变了王府的运数。"
沈清歌蹙眉:"那我的功德..."
"自然减少了。"周玄澈说得轻描淡写,"不过不必担心,只要你履行条件,自会补回来。"
"什么条件?"沈清歌直视他的眼睛,心跳加速。
周玄澈放下茶盏,忽然倾身向前。距离骤然拉近,沈清歌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气,看到他眼中细碎的金色光芒。
"我要你做我的眼睛和耳朵。"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镇北王回府后,他的一举一动,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我都要知道。"
沈清歌倒吸一口冷气:"你要我监视自己的丈夫?"
"丈夫?"周玄澈冷笑,"那个成亲三年却让你独守空房的男人?那个连王府账目被人动了手脚都浑然不觉的丈夫?"
沈清歌脸色煞白:"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王妃。"周玄澈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比如,镇北王三日后便会回府。"
"什么?"沈清歌这次真的震惊了,"王爷要回来了?为何我未曾接到消息?"
周玄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就是政治,王妃。你的丈夫有很多秘密,而你,显然不在他信任的名单上。"
沈清歌胸口发闷,仿佛被人当胸一击。三年来,她尽心尽力打理王府,却始终得不到丈夫的信任和尊重。现在,这个危险的男人一语道破了她最不愿面对的真相。
"为什么选我?"她声音微颤。
周玄澈的目光忽然柔和了些许:"因为你足够聪明,也足够坚强。"他顿了顿,"而且,你父亲沈明曾是先太子最信任的谋士,不是吗?"
沈清歌猛地抬头,父亲的名字从周玄澈口中说出,让她心头一震。十年前,先太子谋反案发,父亲受牵连被处死,沈家满门抄斩,只有她因已嫁入王府而幸免。这段往事一直是她的心头刺。
"皇叔认识家父?"
周玄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站起身:"三日后,我会再来。届时希望王妃已经考虑清楚。"他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对了,镇北王回府后,无论他对你态度如何改变,都别太当真。政治婚姻里,感情是最廉价的***。"
看着周玄澈远去的背影,沈清歌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男人像一阵迷雾,时而冷酷,时而温柔,每一句话都似有深意,让她捉摸不透。
三日后的傍晚,镇北王周墨果然回府了。没有提前通知,没有隆重的迎接,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王府大门外,带着一队亲兵和几个谋士模样的随从。
沈清歌得到消息匆匆赶到前厅时,周墨已经坐在主位上喝茶了。他一身戎装未卸,剑眉星目间尽是肃杀之气,与三年前离京时相比,更多了几分沧桑。
"王爷回来了。"沈清歌福身行礼,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周墨抬眼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摆设:"嗯。府中可有要事?"
"一切安好。"沈清歌垂眸答道,心中却因丈夫的冷淡而刺痛。
周墨点点头,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通报:"皇叔大人到!"
周墨的表情瞬间变了,方才的冷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热切的笑容。他大步迎向门口,正好与进门的周玄澈撞个正着。
"皇叔!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周墨的声音里满是亲热,与方才对待沈清歌的态度判若两人。
周玄澈笑容温和:"听闻侄儿凯旋,特来道贺。"他的目光越过周墨,与站在后面的沈清歌短暂相接,又迅速移开。
"皇叔太客气了!正好,我刚从北疆带回几坛好酒,今日定要与皇叔痛饮一番!"周墨拉着周玄澈的手,热情得不像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倒像个见到长辈的孩童。
沈清歌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叔侄热络寒暄,心中一片冰凉。周墨对她的冷淡与对周玄澈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让她不得不相信周玄澈的话——在这场政治婚姻中,她确实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宴席上,周墨滔滔不绝地讲述北疆战事,周玄澈则不时插话,两人谈笑风生,仿佛亲密无间。沈清歌作为女主人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应付几句客套话,更多时候只是默默观察。
她注意到,每当周墨说到某些敏感话题时,周玄澈的眼神会有微妙的变化;而周玄澈每次看似随意的提问,实则都暗藏机锋。这哪是什么亲人团聚,分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交锋。
更让沈清歌心惊的是,她竟能读懂周玄澈的每一个暗示和试探,仿佛两人之间有某种无形的默契。而每当她看向周玄澈时,总发现他的余光也在注视着自己,那目光中包***太多复杂的情绪。
宴席散后,周墨亲自送周玄澈出府。沈清歌回到内室,刚卸下钗环,青竹就匆匆进来。
"王妃,"小丫鬟压低声音,"奴婢刚听前院的小厮说,王爷送走皇叔后发了好大的火,砸了一整套茶具。"
沈清歌挑眉:"哦?他们在门口说了什么?"
"离得远没听清,只隐约听到王爷说什么'别多管闲事',皇叔则回了句'好自为之'。"
沈清歌若有所思地放下玉簪。看来这对叔侄的关系,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和睦。
"青竹,你去打听一下,皇叔与王爷之间可有什么过节?"
青竹犹豫了一下:"其实...奴婢早听说了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
"说是皇叔一直在暗中调查王爷,好像与先太子之死有关..."青竹声音越来越小,"先太子是皇叔一母同胞的兄长,十年前那场谋反案后暴毙狱中..."
沈清歌手中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先太子谋反案,正是她父亲被牵连的那桩案子!难道周玄澈接近她,另有目的?
夜深人静,沈清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月光如水,她想起周玄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想起他说"你父亲曾是先太子最信任的谋士"时的神情,想起今日宴席上他与周墨的暗中较量...
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却又更加扑朔迷离。如果周玄澈真在调查先太子之死,那么他找上自己,是要利用她对周墨的怨恨,还是...另有深意?
沈清歌摸出枕下那张周玄澈留给她的符纸,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青光。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远比王府账目危机更危险的漩涡。
而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期待着再次见到那个危险的男人,听他叫自己一声"王妃",那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她既恐惧又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