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皇兄,对弈五年。他演贤王,我演昏君。满朝文武皆是看客。
他以为拿的是问鼎天下的主角戏。殊不知,这万里江山,连同他的命,从来都是我说了算。
1金銮殿上,怀恩王谢珩逆光而跪。“臣,谢珩,叩见陛下。”我慵懒地支着下巴,
目光在他甲胄上那些磨损处流连。听说这次北戎之战,他心口中了一箭,几乎丧命。可惜啊,
还是让他活着回来了。“皇兄辛苦了。”我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来人,
赐怀恩王一杯‘琥珀光’。”内侍端着白玉酒壶,步步走下丹陛。满朝文武屏息凝神,
谁不知道我谢玄与这位皇兄素来不和。这杯酒是赏是罚,难说得很。谢珩抬头,
目光沉静地直直看向我。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兴奋地期待着他面容的变化——我猜他定以为我又要害他。烈酒入腹,他被呛得面容赤红,
却忽然笑了:“多谢陛下,‘琥珀光’果然是‘好酒’!”我坐在龙椅上,
看着他镇静自若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乏味。这么多年了,他永远这般宠辱不惊。
我对他的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我发现父皇的目光,
总是更多落在那个婢生子身上。我,谢玄,中宫嫡出,生来就是注定的太子。他,谢珩,
宫女所生,是父皇酒后失德下的一个错误。大玄祖制,皇子必出中宫。为防党争倾轧,
绝了妃嫔生养之路。可我的父皇,偏偏为那个低贱的宫女破了例。那女人倒是有自知之明,
在父皇病重时自请殉葬。可她竟又以此换来了父皇逼着母后与我立下的毒誓——此生,
绝不能伤谢珩性命。你看,我的好父皇,为他心爱的儿子,算计到了最后。所以登基后,
我第一件事就是“厚待”我的皇兄。我封他为怀恩王,将他送去战事最烈的边疆。
我希望好好“历练”他。他确实命硬得很。如今他“战神”之名,响彻大玄。
我的朝臣称颂他的贤德,百姓感激他的功绩。可看向我的眼神,
却写满了对昏君的容忍与讽刺。真好笑!人人都以为这天下是他护住的,
怕是就连他自己也如此认为!当夜,宫中大设庆功宴。我高坐龙椅,
揽着苏婉——我唯一的妃子,也是谢珩曾经的青梅竹马。苏婉的身子有些僵硬,
被我圈在臂弯里。我凑近她耳边:“爱妃,你看朕这皇兄,风采是否更胜往昔?
”她睫毛颤了颤,温顺娇嗔地小声抱怨:“陛下……”而殿中那个玄色身影,
此刻正被环肥燕瘦,莺声燕语的美人围绕。“王爷,奴婢敬您一杯,恭贺您凯旋!
”“王爷威震北疆,奴婢仰慕已久,请满饮此杯!”酒,他一杯接一杯地来者不拒。
但那些试图倚靠过去的温香软玉,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呵,还是这副假清高的模样。
2一名內侍悄无声息地靠近,递上一张纸条。谢珩此次回京,竟并非独行?
他从关外带回一名女子,还身份成谜?我以为他心如铁石,原来,也会金屋藏娇?
我端起面前的金杯,对着殿下的谢珩,遥遥一举。“皇兄,朕,敬你。愿你此番在京中,
能……逍遥快活。”他闻声抬头:“谢陛下。”宴至酣处,群臣醉意朦胧。
我忽然扬声:“皇兄?可是朕挑选的这些美人,入不了你的眼?”歌舞骤停,
所有目光聚焦于他。他放下酒杯,姿态卑微:“陛下厚赐,臣感激不尽。只是臣一介武夫,
恐怠慢佳人。”“哦?”我挑眉,“是不懂欣赏,还是……心里早已装了别人?
”怀中的苏婉微微一颤。谢珩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
“既然这些庸脂俗粉你看不上……那不如让朕的爱妃侍酒,如何?”满座皆惊!
京中人人都知道他们二人曾经关系不一般。此刻,大臣们恨不得缩进地缝,
躲开这天家的秘事。苏婉扑通跪倒,声音发颤:“皇上……”谢珩喉结滚动,
也立刻沉默着重重跪地。“爱妃和皇兄这是干什么?”我大笑,声音在殿中回荡。“朕,
开个玩笑而已!再说皇兄心中装的人怕是早已被他藏在金屋里。”我拉起苏婉,
重新锢在怀里。“怎么都停了?接着奏乐!接着舞!”......次日,
苏妃奉旨踏入怀恩王府。赏赐鱼贯而入,堆满前厅。谢珩立于阶下:“臣,谢陛下隆恩。
”苏婉颔首:“王爷不必多礼。陛下听闻王爷携女眷归京,特命本宫前来一见。”话音未落,
一身简约北地装扮的女子走来,眉眼间隐有矜贵之气。她目光在谢珩身上只是微微停留。
“唐凝,见过娘娘。”苏婉心头微震——此女果然非同寻常!“唐姑娘免礼,
不知姑娘与王爷,是如何结缘?”唐凝眼波微动,心中暗笑。是啊,
她与谢珩是如何结下的“孽缘”?记忆回到北戎边境的雪原上,
唐凝在那捡到了身受重伤的谢珩。那时她不知他是谁,为他换药,喂他吃食,
对着昏迷的他絮絮叨叨。谢珩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少女清澈专注的眼眸。“你是谁?
”唐凝看到救治这么久才醒来的病人,故意打趣道:“你终于醒了!
我当然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养伤的那些日夜,她的真诚抚平了他眉间的戾气。
谢珩也会给她讲江南的温柔烟雨。但唯独隐去了自己的身份。一个是敌国大将之女,
一个是玄国王爷。二人在那雪域如同普通人般,共度了一月。可这一切,
都终结于谢珩发现了她属于北戎唐家的身份。明明已经好转的他,却忽然“伤情加重”。
唐凝流着泪,依照他的遗言,她将他运回玄国,安葬在故土之上。
她却不知棺木中早空无一物。原来他不过是借她之手躲过盘查。而就在他下葬的当夜,
她更是被他亲手“请”上了返回玄国的马车。拉回思绪,唐凝目光一冷,转落在谢珩脸上。
“娘娘还是让怀恩王给您讲吧!”能现身帮他稳住局面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而作为条件——他答应过,会送她回家。3谢珩并无隐瞒。他告诉苏婉,
唐凝是北戎大将军唐烨的幺女。“唐烨的幺女……皇兄,真是每次都能给朕带来惊喜。
”利用救命恩人,毫不手软。这份狠辣,倒真与我一脉相承。苏婉轻声问:“陛下,
此事要如何处置?”我落下棋子,清脆一响:“爱妃莫急,好戏才刚开场。
”我唇边噙着笑看向她:“只是要委屈爱妃,继续扮演好他的白月光。”那日唐凝离开后,
苏婉依计屏退左右。殿内只剩她与谢珩。方才在人前的疏离瞬间消融。苏婉眼角微红,
向前一步:“王爷,清减了不少。”谢珩眼底,也似有温柔涌动。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一块北地的普通玉石。未经雕琢,却天然生成了蝴蝶展翅的形状。
“边地粗陋,唯此石……略有殊形。”苏婉眼中水光潋滟,
攥紧了那还带着他体温的石头……真是好一副情深义重、身不由己的戏码。
我的皇兄为了收买昔日爱人,演技卓绝!我的爱妃更是左右逢源,为了家族做起了双面间谍。
但唐凝的真实身份确实令我惊喜。***,水榭旁。
我见到了那个被谢珩“挟持”回来的女子。她未着宫装,依照北戎礼节,微微颔首:“唐凝,
见过玄国陛下。”那清亮的目光,不卑不亢。我原本准备好的刁难,在她这坦荡的目光下,
竟有些无处着落。而且我敏锐地察觉到,谢珩不对劲。他看似平静,
但注意力从未真正从她身上移开过半分。他,在紧张?向来不动声色的皇兄,居然在紧张?!
看着唐凝清澈的眼睛和皇兄紧握的拳头,
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攫住了我……我特意赐予唐凝无数珍宝。
更将一枚可自由行走宫禁的令牌放在她掌心。明面上,她是怀恩王从北地带回的心上人。
暗地里,我将要把她变成牵制谢珩的重要***。她简直是天之贵女,这身份不仅对谢珩重要,
对我更是诱惑十足!我开始不断与她“偶遇”,但她从不多看我一眼。
我甚至对镜“自怜”——我难道不比谢珩英俊的多!又一日黄昏,我远远看见了她的身影。
“……时机未到。”谢珩的声音带着些紧绷。“未到?还要等到何时?
”唐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眼眸更是燃起火焰。她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谢珩伸手欲拦,
却又生生顿住。我心中冷笑,果然是天之骄女!身在异国依旧如此暴躁,
身处险境也毫不自知。不过看着皇兄郁闷的脸色,我倒是十分畅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本想吓她一吓。可手还未碰到她的肩,
她就敏锐的回身——动作快如闪电。“啪!”清脆响亮的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我脸上。
**辣的痛感瞬间蔓延。我们两人都愣住了。她看清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陛……陛下?”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看我脸上清晰的指印,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下一瞬,她竟转身就跑,公然地“畏罪潜逃”了!我捂着脸,站在原地。奇怪的是,
我竟没有动怒!当晚,我躺在龙榻上,竟做了一个荒诞旖旎的梦。梦中,
唐凝在无边的草原上纵马奔驰,回头对我肆意一笑。而我,跳上了她的马背,
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再然后她反手就是一巴掌!猛地惊醒,胸腔里那股陌生的悸动,
久久未散。我忽然有些唾弃自己——我莫不是犯贱,居然被打兴奋了?4几天后,
母后礼佛回宫。谢珩再次带着唐凝入宫拜见。慈宁宫内。母后语重心长,慈爱又关切地问话。
我那好皇兄,更是敛眉垂目,恭敬应答。真是好一派“母慈子孝”的场景!而我坐在一旁,
心里腻烦得紧,倒像是个真正的“外人”。母后总说,她这是为了我。用“温情”拴住他,
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待他不薄。更让他不敢做得太难看,仗着兵权篡位。呵,
兵权……当初若不是我这“昏庸”的皇帝主动赐予,他谢珩何来今日权势?对,我就是昏君,
不仅色令智昏,还骄奢暴虐。所以我决定,昏庸到底。若调戏了兄长的心上人,
铸成一桩皇家丑闻,岂不是又一桩“美谈”?于是,我设计将唐凝引到了一处偏僻宫殿。
我这个昏君假装醉酒等在那儿。接下来,我打算头脑清醒地做一件比醉酒后更**的算计。
殿内,助兴的熏香无声燃起,甜腻的气息逐渐弥漫。我看着唐凝眼神迷离,
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等到她身体微微发软的跌坐在椅子上,我才一步步靠近。
她看见我忽然出现,满脸惊吓。聪慧如她瞬间明白了我的目的。“陛下,望你自重!
”我一脸坏笑地走近,指尖拂过她滚烫的脸颊:“谢珩能给你的,朕能给你更多。荣华富贵,
甚至……自由。”她呼吸急促,试图推开我,却使不上力。最后只能软软地靠在我怀里,
那双清亮的眸子已经蒙上了水雾。这药是不是给我拿错了,怎如此快的药效?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略僵硬地故意缓缓俯身,假装要一亲芳泽,顺便“动手动脚”。
忽然剧痛从指尖传来。她竟猛地低头,狠狠咬住了我的手指!贝齿深陷入肉,鲜血瞬间涌出,
染红了她苍白的唇瓣。我吃痛松手。她趁机猛地推开我,踉跄着冲向殿门方向。
然而门已被我从外锁死。看戏的人还没来,我可不能放她走。她又迅速的目光四顾后,而后,
在我来不及动作前,纵身跳入了窗外冰冷刺骨的初春水池!“噗通——”水花四溅。
几乎是同时,殿门被人从外猛地撞开!谢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扫过室内甜腻的焚香,
我流血的手指,以及那扇还回荡的窗户。他也冲到窗边,毫不犹豫地跟着跃入水中!
又一声“扑通”响起。我任手指的鲜血滴落,缓缓走到窗边。
谢珩已将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唐凝抱了上来。他脱下自己的外袍,紧紧裹住她。然后,
他在窗外抬起头,目光凌厉地看向我。这次他眼中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杀意。我反而对他笑了。
我很开心,终于剥开了他虚伪的外壳……此时,殿外隐约传来众多脚步声。
谢珩则迅速抱着唐凝,快步离开。完了!戏还没开场,戏角被救走了!
指尖的疼痛还在隐隐地传来。我慢慢抬起手,舔去了指尖的血迹……5那日之后,
我与谢珩都极有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般,依旧是“兄友弟恭”。
只是我没想到,几日后,我会被提着刀的唐凝堵在***。她二话不说,举刀劈来。“畜生!
我杀了你!再让我父兄的铁骑踏平你这肮脏的皇宫!”我着实惊了一瞬。
还好她三脚猫的功夫并不是我的对手。我轻易扣住了她持刀的手腕,稍一用力,
短刃“哐当”落地。并将她反手一拧,压制在假山上。侍卫们闻声赶来,刀剑出鞘,
寒光凛凛。“退下!”我喝道,“朕与唐姑娘……切磋功夫。”侍卫们面面相觑,
迟疑着退到远处。身下的人不再挣扎。然后,我听到了压抑的的呜咽。她哭了?
我以为北戎长大的女子,如风似火,不会这般泪眼婆娑。再说,是她砍我,她哭什么?
那***也没吃亏……而且我本也没打算真干什么。那哭声像细小的针,扎在我心口。
我扣住她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力道。就是这一瞬的松懈——她猛地转身,屈膝,
向上狠狠一顶!那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沓。剧痛瞬间席卷,我眼前一黑,
闷哼一声弯下腰去。“你……!”我疼得话都说不连贯。她趁机挣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然后像上次一样,再一次头也不回地“畏罪潜逃”了。我捂着要害,
在原地缓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这女人……下手真黑!然而,
还没等我从这“断子绝孙”的威胁中完全缓过神来。一则加急密报,炸响在我案头。北戎,
变天了。唐凝的父亲,于三日前暴毙身亡。其母,当日殉情追随。而她刚登基不久的表兄,
以及亲兄长,竟在同一时间……不知所踪,生死不明!我捏着那薄薄的纸页,久久未能回神。
谢珩……我的好皇兄,当真是狠绝。他一边对唐凝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在意,
一边……反手就毫不留情地,碾碎了她所有的依靠。我缓缓靠向龙椅,背脊窜上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