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村主任还不叫村主任,而叫村长。
村长和村支书桌上每天必备的几样东西,必定有日报和晚报。
报纸不会每天看,也就偶尔翻翻。
所以,村长和村支书看见报道时,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村支书大发雷霆:
「我们村怎么出了这种败类?!丢人都丢到城里了!」
「小李,赶紧把刘大花弄回来!给曹耀祖打电话,问他怎么回事?杨芬跟了他这么多年,两个人一起打工,一起开店!现在怎么闹成这样?」
「杨美怎么回事?没结婚带了个孩子,这几年一直被人指指点点,说她傍了个大款!现在爆出来,敢情不是大款,而是杨芬的老公!」
「这姐姐偷人,偷到妹妹家,他们老杨家的脸,到底还要不要?」
「赶紧的,该教育教育!这种事情,村里绝不能出现第二例!特别是刘大花,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明天开始,全村进行普法建设!」
「每家出一面临街的墙,粉刷上『生儿生女都一样,重男轻女和偷鸡摸狗一样可耻』!」……
在农村,村长村支书还是很有威信的。
刘大花被村支书亲自打电话训了一顿,整个人像霜打的鹌鹑,垂头丧气离开报社。
杨美的事在村子里也传开了,乡亲们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的父母,就差指着脊梁骨骂了。
怎么说呢?
村里重男轻女不假,但你偷人偷到亲戚家,还把人家原配赶出门,就是你不对了。
更重要的是,你让全村丢了脸!
那个年代,人们的集体观还是很强的。
我妈在法院宣判后的第 16 天,
牛仔裤扎着半边衬衣,带着七八个光着膀子,手臂上全是鹰啊、虎啊、豹啊五颜六色纹身的彪形大汉,收房子去了。
不光住房,还有卖铝合金窗户的铺面。
住房这边——
我奶和杨美不开门。
没关系,汉子们直接把门卸了。
我奶躺在客厅地上打滚。
也没关系,汉子们抓着她的手脚,像抬猪一样把她抬下楼,「1、2、3」,丢进垃圾房。
杨美吓傻了,一只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把菜刀横在脖子上,说我们私闯民宅逼她自杀。
她要报警!
我妈和汉子们几乎同时笑了。
我妈把法院判决书一抖:
「私闯民宅?你搞清楚,房子现在是谁的!」
说话间,她朝汉子们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汉子箭步上前,抱起杨美的儿子冲到阳台,作势要把小孩从窗户往下扔。
杨美一下怂了,放下菜刀,双手做投降状:「别别……」
我妈朝楼下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滚?!」
杨美屁滚尿流冲下楼,双脚一软朝我妈跪下。
我妈朝汉子微微点头。
汉子这才把小孩放下,小孩「哇」一声哭出来,裤裆里全是尿,大喊着「妈」,颤颤巍巍往楼下跑。
「姐,家里这些东西怎么办?」
「家具家电全部砸了,衣服细软牙膏牙刷统统往楼下扔。」
于是,之前我妈遭遇过的,全部在杨美和我奶身上重演了。
我奶从垃圾房里爬出来,
身上乌七八糟,头上挂着长条状的黏答答的不明物体。
她回到单元楼下,双手叉着腰,朝着楼上又哭又吼又嚎:
「你这个砍脑壳的,一点人性都莫得!喊人把我丢到垃圾房,你不怕报应吗?」
「我一大把年纪,马上就要入土的人了!你连我死都等不到安?忙到把我赶出来,霸占我房子!」
「我儿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你龟儿子不得好死,以后下十八层地狱,下辈子做猪做狗,猪狗不如!」……
我奶声嘶力竭的表演吸引来了一大帮爱看热闹的人,加上杨美带着小孩,在旁边哭哭啼啼,好不委屈。
楼下众人很快对楼上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这么不孝!」
「哎,真可怜,被媳妇儿赶出来了。」
「快看她的样子!刚从垃圾房爬出来,浑身都臭的!我要是她,这辈子都要做噩梦!」……
汉子们问我妈怎么办?要不要把人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