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驶入景镇,缓缓停在一座小院前。
司机提着我的行李,叩响了院门。
门很快打开了,男人穿着一身藏青色常服,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红绳。
我认出那是我送他的生辰礼,特意从寺里三跪九叩求来的平安绳。
小时候算命的说他命格太硬,容易早死,我便当了真,得知城外有座很灵的寺庙,独自跑了去,求来这条红绳给他系上。
「囡囡。」
男人清冽的嗓音将我从回忆中唤起。
我点了点头,打了招呼。
「晏臣哥。」
我素来不爱叫他小叔。
迟晏臣的视线在我额角处停留了一会。
我抬手想去摸,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有些粗糙的红绳蹭到了我的手,有些痒。
「别摸。」
迟晏臣带着我去了房间,他站在门外,我打开了衣柜。
里面挂满了我喜欢的旗袍款式,显然是最近才做出来的。
「知道你喜欢,便让他们一直做着,一批送去家里,一批送来这。」
我摸着顺滑的布料,这些年我的衣服不断,本以为是江从妄一直记着的,没想到是他。
这段时间跟着迟晏臣在景镇里闲逛,镇子里的阿爷阿婆见了我总爱塞点零嘴给我。
「好水灵的娃娃,跟白瓷瓶一样,就是这好好的脸上,咋留了块疤。」
阿婆一脸惋惜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持着毛笔的手一顿,手下画的花样瞬间就毁了。
阿婆是个绣娘,这段时间,我跟着她学刺绣,本想自己画个花样,绣着玩,没想到一下失误给毁了。
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迟晏臣接过了我手中的笔,沾了沾颜色,没往纸上画,反而抬起了我的脸。
细微的触感从我的额角传来,我动了动,反而被他按住了。
「别动。」
两人的距离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我耐心等着,直到他说好了,才拿起一旁的镜子。
镜子里,额角的那条疤被覆上了颜色,成了一枝艳丽的桃花。
阿婆赞许地拍了拍手:「人面桃花相映红,好看。」
「疤不是坏事,只要伤口好了就行。」
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暗含深意的眼眸望了我许久,才退开。
退开的距离不少,但刚刚好能将我的反应收入眼下。
我愣在那儿,心跳有些加快,不禁红了红脸。
一抬头,对上镜子里他掩在阴影中晦暗不明的眼神,握着镜子的手倏尔收紧了。
江南水乡总多烟雨,窗外细细密密的雨下着。
我起了身,支起房里的窗子,瞧见院外停了辆车。
我心一沉,是江从妄的车。
我推开门,从楼上走下。
迟晏臣坐在亭子里,云淡风轻地抬手煮茶,见我下来了,朝我招了招手。
「囡囡,来。」
我接过他手里的茶杯,嗅着茶香。
「晏臣哥,门外……」
迟晏臣低头抿了一口,淡淡道。
「我让他跪在门外反省了。」
我送茶的手一顿,有些讶异。
「他,真跪了?」
我这才发现,迟晏臣的发丝微润,常年扣着的袖子也松开了,露出一截小臂。
迟晏臣神色自如:「做错了事就该认罚。」
我本以为按照江从妄的性子坚持不了多久,直到晚间出门时,一开门,江从妄还跪在门前。
嘴角有着瘀青,发丝被江南的细雨打湿,贴在脸上。
他跪得笔直,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第一次察觉了溃败二字。
听见开门声,他才抬起头。
「囡囡。」
我点点头,他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身子动了动,想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