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汐听了许久都不出声,扶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神色莫测地看着扶渠,开口问:“你刚刚说,四小姐叫什么?”
扶渠不明所以道:“叫陆琬啊,小姐平时都叫她琬儿。小姐你是不是没抓住重点啊,她叫什么不重要啊,重要的是她想害死你啊!”
话一出口,扶渠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又问:“小姐……你怎么会不记得四小姐叫什么名儿呢……”
陆晚汐失神地念了一遍:“琬儿,陆琬是么。”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细细嫩嫩的双手,又看了看自己稚嫩的身体,良久她笑道:“可能是病了这么一场,从前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啊。不过也不碍事,活过来了就好。”
扶渠说,她前不久才刚刚满十五岁。这副身子骨还没长开,所以一切都还是稚嫩青涩的模样。
陆晚汐意识到,上苍怜悯,让她又重生了。而且是重生回到了十年前,她还没有进京,也还没有被害的时候。
小时候的记忆已然十分模糊了,唯有剩下前世在大魏皇宫里日日受折磨的十年,宛如刻进了她的脑子里一般,就是到了下辈子投胎也忘不掉。
她又活了啊,怎么能不笑呢。不仅要笑,而且她还要笑到最后。
陆晚汐性情有所改变,主要是她看得开。但凡是经历过前世那场浩劫变故以后,重活一世,她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这心头一松,身子自然也跟着一日日恢复起来了。
陆晚汐的耳疾时好时坏。
起初扶渠摸不到准头,突然在陆晚汐耳边嚎一嗓子,吓得陆晚汐一连摔碎了几只药碗。
陆晚汐闭了闭眼,叹气道:“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听得见。”
下一次扶渠就细声细气地跟她说了一通,陆晚汐又抬头瞅她,道:“你欺负我耳背啊?”
扶渠挠了挠头,大概清楚她家小姐的耳朵是时而灵光时而不灵的。后来跟陆晚汐说话时,就先细声细气地说一句,她若没反应,再嚎一嗓子。
每天扶渠就要在陆晚汐耳边碎碎念一番:
“小姐啊,奴婢知道你不跟四小姐争啊抢啊,大爷早年间去了,你是念在那陆氏和四小姐可怜,才对她们格外好。可她们压根就不是知恩图报的货,骑到小姐头上不说,现在是想害小姐的命啊!
“小姐就打算一直住在这寺里吗?等侯爷回来,小姐一定要到侯爷面前拆穿她们的狠毒心肠才是!
“小姐想好怎么怎么办了吗,要不要奴婢去买两个小人回来,给她们扎小人儿啊?”
陆晚汐看着扶渠认真明亮的双眼,哭笑不得道:“这扎小人儿要是有用,想要谁死谁就能死的话,还要官府干什么,这世道不早乱做一团了。”
扶渠执着道:“眼下可不就时兴扎小人儿么,要是扎得她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不就奏效了。”
陆晚汐笑着摇摇头,道:“你与我说说,陆氏和琬儿的事。”
原来早年间威远侯还有一位兄弟,只不过去得早。那陆氏是陆晚汐的婶母,也就是威远侯兄弟那一房的。
陆氏膝下有一个儿子,便是陆晚汐的堂兄,叫陆放。
而琬儿是大房妾室生的女儿,一直由陆氏抚养。大爷以前是跟着威远侯一起打仗的,他死后,陆氏便带着一儿一女相依为命。
威远侯顾念着孤儿寡母,兄弟又尚未分家,便还一大家人居在一处,又对他们格外照顾些。
陆晚汐明事理,从不与陆氏及琬儿起争执,处处也都顾念着她们。
只是如今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却处处蹬鼻子上脸。
陆晚汐虽然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可对这样的处境也丝毫不觉得陌生。琬儿对她的恨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日积月累来的,她也好奇那得有多深的恨才能在前世那样狠心地害她,毁掉陆家、毁掉她的一生。
前世陆晚汐就算心里有几丝明白,大抵也是希望姐妹和睦,不多做计较的。
如今想来,造成那样的结果,又怎会没有她的错呢。她简直是错得离谱。
有的人不是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相反的,她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所以陆晚汐最大的错就是错在把琬儿当妹妹,一心对她好。
琬儿还是从前的琬儿,可陆晚汐已经不是从前的陆晚汐了。
陆晚汐坐在寺庙前的台阶上,支着下巴,眯着眼想着什么。
扶渠还在从旁苦劝:“小姐不能再忍让下去了,小姐就是再不争不抢,也不能让她们……”
陆晚汐收回眼神,落在义愤填膺的扶渠脸上,笑了笑道:“谁说我不争不抢了?”
扶渠瞪了瞪眼儿,继而红了红眼圈儿,道:“以前不论奴婢怎么说,小姐就是不听劝的……现在怎么突然想通了……”
“我不弄死她们,她们就要来弄死我。”陆晚汐幽幽道,“想想,还是我弄死她们好了。”
山里的雪光映不透陆晚汐略显幽深而清冷的眼,扶渠看得一哽一哽的。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小姐醒来以后,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