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决堤江漓最后一次为沈肆整理领带时,指尖触及丝滑的布料,心里一片死寂的凉。
三年了。从她嫁进沈家,成为沈太太那天起,这份每日清晨的“例行公事”就从未间断。
起初是带着飞蛾扑火般的爱意与虔诚,后来,是在他日复一日的冷漠与忽视中,
变成一种麻木的习惯。而今天,连那点麻木也消失了。沈肆垂眸看着手机屏幕,眉心微蹙,
似乎在看什么重要的邮件,全程没有分给她一丝目光。他习惯了她的存在,
像习惯空气、习惯背景音,理所当然地享用,却从不曾在意。“好了。”江漓轻声说,
收回手。沈肆“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转身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动作流畅,准备出门。
“沈肆。”江漓叫住他,声音平静得不像她自己。沈肆脚步顿住,有些诧异地回头。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平日里多是小心翼翼的“阿肆”,或者干脆省略称呼。
“今晚……”江漓抬起眼,直视着他深邃却从未真正倒映过她影子的眼眸,“回家吃饭吗?
”沈肆眉头皱得更紧,像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且浪费时间的问题。“有个重要应酬,
你知道的。”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江漓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知道,
他所有的应酬都重要,所有的工作都紧急,唯独她和她相关的一切,都可以被无限期地搁置。
沈肆看了她两秒,觉得她今天有些异样,但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她过于平静的眼神,或许是那声疏离的“沈肆”。但他没时间深究,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晚上不用等我,早点休息。”他留下这句公式化的关怀,
转身离开了家门。玄关处恢复寂静,只有他身上残留的雪松淡香,证明他曾存在过。
江漓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并远去的声音,
她才缓缓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北城繁华的景致,他们的婚房位于顶层公寓,
视野极佳,足以俯瞰半座城市的车水马龙。曾几何时,她以为这里是幸福的起点,
如今才明白,这不过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她低头,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
里面躺着一枚小巧的银色U盘。昨天,她去找沈肆,想给他送一份他遗忘在家的重要文件。
在他的总裁办公室外,她听到了他与他最好的兄弟,也是公司副总裁顾淮的对话。
隔音极好的房门并未关严,留了一条缝隙。“……老爷子那边总算彻底放心了,
认定你对江漓死心塌地。”是顾淮带着笑意的声音。沈肆低沉的声音随即响起,
带着一丝嘲讽的轻慢:“三年模范夫妻,演得够辛苦了。她那种温室里长大的女人,单纯,
好掌控,对她稍微好一点,就恨不得把整颗心掏出来。稳住老爷子,
拿到他手里最后那点股份,就够了。”“啧啧,真够狠的。我看江漓是真心爱你,
你这跟利用完就扔的渣男有什么区别?”“爱?”沈肆嗤笑一声,那笑声像淬了冰的针,
狠狠扎进江漓的耳膜,“淮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我需要的是一个背景干净、易于掌控、能应付长辈的妻子,而不是麻烦的爱情。
江漓恰好符合所有条件而已。至于爱……她给,我就一定要接受么?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她?总不能一直这么相敬如‘冰’下去吧?”“等时机成熟,
给她一笔足够她下半生衣食无忧的钱,离婚就是。沈太太这个位置,她坐了三年,
也该知足了。”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江漓已经听不清了。她站在门外,
浑身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意。原来,
那些她珍视的、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她以为是他性格使然的沉默与冷淡,
全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原来,她飞蛾扑火般付出的三年深情,在他眼里,
只是一场为了利益的“模范夫妻”戏码,是她“单纯,好掌控”的证明。原来,
她视若珍宝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利用。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那一刻,
江漓心里涌起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像是长久以来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斩断了她所有的痴心妄想。她默默转身,
离开了公司,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她来过。但离开前,她鬼使神差地,
用手机连接了沈肆办公室那台他常用来处理“私事”的电脑蓝牙,传输了一点“小东西”。
她曾是计算机系的高材生,这点小事,对她而言不算太难,尽管嫁入沈家后,
她几乎遗忘了这项技能。此刻,这枚U盘静静躺在掌心,冰凉刺骨。江漓没有流泪。她的泪,
早在过去三年无数个独守空房的夜晚,在他永远记不住的纪念日,
在他为了别人一个电话就可以抛下生病的她离开的时刻,流干了。她走到书房,打开电脑,
***U盘。里面果然不止她传输的那点“小东西”。
还有更多——他与老爷子的股权**协议扫描件,
日期正好在他们结婚前;一份拟好的、尚未签字的离婚协议草案,
财产分割条款苛刻得可笑;甚至,还有一些他与不同女伴的模糊照片,
时间跨度覆盖了整个婚姻存续期间,虽无实质越矩,但其间的暧昧与不尊重,
足以碾碎她最后一丝幻想。江漓看着屏幕,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沈肆,
你演技很好,但我也不差。这三年,我配合你演完了深情的戏码。现在,该我谢幕了。
她开始行动。没有慌乱,没有犹豫,像一台精密运行的机器。首先,
她清理了所有属于她的私人痕迹。电脑浏览记录、社交账号(除了必要的一个)、购物记录,
能注销的注销,能删除的删除。然后,她联系了搬家公司,预约了下午三点。
她只带走自己婚前带来的物品,以及这三年里,
她用自己婚前积蓄进行投资所获得的收益购买的东西。沈家给予的一切,珠宝、华服、副卡,
她全部留下,整齐地放在衣帽间最显眼的位置。她甚至冷静地给自己点了一份丰盛的午餐,
慢条斯理地吃完。下午三点,搬家公司准时到达。工人们训练有素地将十几个箱子搬走。
她的东西不多,三年婚姻,并未在这个家里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记,
正如她也从未在沈肆心里留下印记一样。一切处理妥当,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
将客厅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却温暖不了江漓早已冰冷的心。她站在客厅中央,
环顾这个她住了三年的“家”。这里的一切奢华布置,都曾让她感到不安与疏离,如今,
只剩下解脱。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宝蓝色的丝绒首饰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那是沈家给她的传家宝,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手镯。她从未戴过,觉得太过沉重。旁边,
是她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协议内容,是她下午重新拟定的,只要沈肆同意签字,
他们之间就再无瓜葛。她没有要沈家一分一毫,除了自由。最后,
她取下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曾经视若珍宝,如今只觉得硌手。戒指被轻轻放在离婚协议上,
在夕阳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做完这一切,
江漓拿起自己的护照、身份证和一张属于她自己的、存有她全部个人积蓄的银行卡,
拉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走向门口。没有回头。电梯门缓缓合上,
隔绝了那座承载了她三年噩梦的华丽牢笼。楼下,一辆普通的网约车在等待。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师傅,去机场。”车辆汇入车流,驶向未知的、却充满希望的前方。
当沈肆结束应酬,带着微醺的酒意回到家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公寓整洁得过分,
属于江漓的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衣帽间里她那一侧空空荡荡,
梳妆台上她的瓶瓶罐罐全都不见。茶几上,放着那份离婚协议、戒指和首饰盒。空气里,
连她常用的那款淡淡的白茶花香薰气味,都消散了。他怔在原地,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冲进每一个房间,
疯狂地寻找,试图找到一丝她还在的痕迹。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份离婚协议,看到财产分割那一栏,
她明确写着:放弃一切夫妻共同财产分割权。她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开他。
沈肆猛地将协议攥紧,纸张在他手中扭曲变形。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冲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
监控片段截图拼接;是他与顾淮谈论如何利用她、如何计划离婚的录音波形图在闪烁;最后,
定格在一行清晰冷峻的文字上,那是江漓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沈肆,戏已落幕,
恕不奉陪。”这一刻,沈肆才真正明白。江漓不是负气出走,
她是彻彻底底地、有计划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她不是他以为的单纯无害的金丝雀,
她是一直收敛着利爪的鹰,如今,她挣开枷锁,飞向了属于她的广阔天空。而他,
被独自留在了这片由他亲手打造的、冰冷彻骨的废墟里。巨大的悔恨如同野兽,
开始凶猛地啃噬他的心脏。他踉跄一步,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望着这空荡死寂的房子,
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灭顶的绝望。2:尘封与新生飞机冲破云层,平稳地飞行在万米高空。
窗外是翻滚的云海和刺目的阳光,与北城连绵的阴雨形成鲜明对比。江漓靠在窗边,
戴上眼罩,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过往。她没有哭泣,没有回顾,只是沉沉睡去,
像一个耗尽所有力气的人,终于找到了可以安歇的港湾。当她再次醒来时,飞机正准备降落。
她掀开眼罩,映入眼帘的,是蔚蓝海岸线与点缀其间的红瓦屋顶。马赛,法国第二大城市,
地中海门户,她选择这里作为新生的起点,没有告诉任何人。取行李,过关,打车。
她用流利的法语与司机交流,报上提前预订好的公寓地址。
那是位于老港区附近的一栋老式建筑,面积不大,但有一个可以看见远处灯塔的小阳台。
一切都井然有序,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亲手撕裂自己过去的人。安置好简单的行李,
她第一件事就是去办理了一张本地电话卡。将旧卡取出,折断,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她登录了那个唯一保留的社交账号,
发了一条简短的状态:“平安抵达。一切安好,勿念。”没有定位,没有图片。这条状态,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只在她极小的、真正的朋友圈里泛起了些许涟漪。
而对于北城的那个世界,对于沈肆而言,江漓这个人,如同人间蒸发。做完这一切,
她才允许自己感到一丝疲惫。她躺在陌生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复古的雕花,
心中奇异般地平静。这里没有沈肆的影子,没有沈家的压力,
没有需要她时刻扮演的“沈太太”角色。空气是自由的。接下来的日子,
江漓像一个最普通的留学生,忙碌而充实。
她报名了当地一所大学开设的高级艺术鉴赏与策展课程,这是她学生时代的梦想,
却被家族和后来的婚姻生生打断。她用自己带来的积蓄支付学费,精打细算地生活。
课余时间,她流连于马赛的各大博物馆、美术馆和小型画廊。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陪在沈肆身边,穿着拘谨礼服,参加无聊商业酒会的沈太太,
而是穿着舒适棉麻长裙,背着帆布包,可以在一幅画作前驻足许久的普通学生。
她开始尝试用文字和图片记录生活,在一个小众的旅行博客上,以“L”为笔名,
分享她在马赛的见闻——古老的街巷,集市上热情的摊主,地中海变幻莫测的光线,
还有那些被她重新拾起的、关于艺术的点滴感悟。文字平静而有力,
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通透与宁静。渐渐地,积累起一小批固定的读者。
她学习烹饪地道的法餐,也教同班的法国同学做简单的中国菜。她沿着海岸线慢跑,
在晨曦中感受这座城市的苏醒。她甚至加入了一个本地的徒步小组,
周末去探索卡尔丹半岛的壮丽峡湾。她的皮肤被地中海阳光镀上健康的蜜色,
眼底长期萦绕的忧郁和怯懦被自信与平静取代。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松弛与坚韧,
是任何华丽衣饰都无法赋予的光芒。偶尔,在深夜无法入眠时,她会想起北城,想起沈肆。
但那种想起,不再是撕心裂肺的痛,更像是在翻阅一本与自己无关的、结局唏嘘的小说。
她确认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不爱了。那个她曾倾尽所有去爱的男人,
早已死在了她决意离开的那一刻。现在的沈肆于她,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谈不上原不原谅,因为情感早已清零。与此同时,北城。沈肆的世界,
从江漓离开的那一天起,就彻底陷入了混乱与灰败。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
几乎将北城翻了过来,却查不到江漓的任何出境记录。她像是早有准备,
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常规的追踪手段。他这才惊觉,他对她的了解如此之少,
不知道她有什么真正交心的朋友,不知道她除了“沈太太”之外,
还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梦想和计划。他疯了一样地寻找,却一次次无功而返。公司里,
他变得比以往更加阴郁易怒,工作效率却直线下降。他常常对着办公室的某个角落出神,
那里曾经放过江漓送来的一盆绿植,后来因为他嫌碍事,被她默默搬走了。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当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他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公寓,
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江漓的影子。她在厨房为他煲汤的背影,她在阳台侍弄花草的侧影,
她蜷在沙发上看书时安静的睡颜……过去被他忽略的点点滴滴,如今都化成最锋利的针,
密密麻麻地刺穿他的心脏。他尝试拨打她的旧号码,永远是关机提示音。他给她发邮件,
石沉大海。他甚至去找了江漓那对并不亲近的、早已移民国外的父母,
得到的也只是冷漠的回应和“不知道”。顾淮看不下去,劝他:“阿肆,算了吧。
当初是你不珍惜,现在这样,又是何必?”沈肆红着眼睛,像一头困兽:“不,
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要亲口跟她说对不起!”“然后呢?”顾淮一针见血,“如果她告诉你,
她不爱你了,不想再见你了呢?你承受得了吗?”沈肆哑口无言。他承受不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江漓可能已经彻底不爱他的这个事实。他宁愿她恨他,怨他,
至少证明她还在意。时间一天天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在一次商业晚宴上,
他无意中听到几个富家千金在闲聊,提及一个最近在小圈子里流传的、很有意思的旅行博客,
博主“L”文笔极好,照片也拍得很有味道,记录在马赛的生活,让人心生向往。
“马赛……”沈肆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江漓大学时辅修过法语,她曾提过,
很向往南法的阳光。他当时在忙一个并购案,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他立刻拿出手机,
几乎是用颤抖的手,搜索到了那个博客。点开最新的一篇文章,没有露脸的照片,
只有一张夕阳下地中海的照片,波光粼粼,温暖宁静。配文很简单:“重生之地。每一天,
都比昨天更爱这个世界。”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就是江漓。
但沈肆的心脏却疯狂地跳动起来。那文字间透出的气息,
那种经历过巨大创伤后重新找到生活支点的平静与力量,
像极了彻底蜕变后的江漓会有的状态。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不顾一切地,
立刻让助理订了最早一班飞往马赛的机票。他甚至没有通知任何人,
也没有任何具体的寻找计划。他只知道,他必须去那里,必须找到她。仿佛只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