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振海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青花瓷瓶，用一块柔软的丝布轻轻擦拭着。
“苗苗这孩子，真是有心了。”他对着我妈王丽华感叹，“这元青花的人物故事瓶，品相这么好，少说也得值个大几十万吧？她一个学生，去哪弄这么多钱的。”
王丽华一脸与有荣焉：“我们苗苗就是孝顺，不像某些人，只会惹人生气。”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
林苗则羞涩地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虚：“姑父喜欢就好，这是我托一个懂行的朋友帮忙淘的，花了我好几年的积蓄呢。只要姑父开心，花多少钱都值得。”
一番话，说得苏振海心花怒放，看她的眼神越发疼爱。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场温馨感人的家庭喜剧。
几十万？
好几年的积蓄？
义乌批发市场88块钱包邮的玩意儿，也配得上这么精湛的演技。
心里的那点残存的温情，在看到他们头顶上那些恶毒的弹幕时，已经彻底凉透了。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演，那我不介意，亲手把这舞台给拆了。
我慢慢走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
王丽华的眉头立刻皱起，她头顶的字瞬间刷新。
【当前想法：她又想干什么？真是阴魂不散！】
“苏颜，你还站在这干嘛？回你房间去，别在这碍眼。”
我没有理她，径直走到苏振海面前，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那个“古董”上。
“爸，这瓶子能给我看看吗？”
我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有些反常。
苏振海一愣，下意识地把瓶子抱得更紧了些，警惕地看着我。
“你看这个干什么？毛手毛脚的，万一给我打碎了怎么办？”
林苗的眼神也闪过一丝慌乱，她头顶的字飞速滚动。
【当前想法：这个**想干嘛？她难道看出了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越是心虚，就越要装作镇定。
她立刻上前一步，挽住我的胳膊，姿态亲昵得仿佛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妹。
“表姐，你也喜欢古董吗？这个瓶子可是元代的宝贝呢，很珍贵的。”
她特意加重了“珍贵”两个字。
我看着她，笑了笑。
“是吗？元代的啊。”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划过瓶身，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在寻找一个最佳的发力点。
“这么珍贵的东西，可得放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的手肘“不经意”地向前一撞。
“呀！”
林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苏振海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上一轻。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彻整个客厅。
那个被他视若珍宝的“元青花人物故事瓶”，在他脚下摔了个粉身碎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那堆碎片。
几秒后，苏振海猛地反应过来，一声怒吼几乎要掀翻屋顶。
“苏颜！你——！”
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扬起手，一个巴掌就要朝我脸上扇过来。
王丽华也冲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孽障！你是不是疯了！几十万的东西，你就这么给我砸了？”
弟弟苏诚也一脸震惊：“姐，你玩真的啊？”
林苗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随即立刻被惊慌和泪水所取代。
她扑到那堆碎片前，哭得梨花带雨。
“我的瓶子……姑父，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该把瓶子拿出来的……”
【当前想法：砸得好！砸得太好了！苏颜你死定了！这次谁也救不了你！】
看着她头顶上那幸灾乐祸的弹幕，我只觉得可笑。
苏振海的巴掌夹着风声，朝我脸上落下。
我没有躲。
就在那巴掌即将触碰到我脸颊的瞬间，我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爸，你先别急着生气。”
我的声音异常冷静。
“你捡起一块碎片，看看底部的胎土和釉色。”
苏振海的动作猛地一顿，手掌停在半空中。
他被我这反常的镇定给弄懵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看看碎片的切面，真正的元青花，胎土是二元配方，烧制后会有细小的火石红斑点。而且它的釉色是青白釉，你再看看地上这个，白得跟雪一样，这是现代化学釉料才会有的效果。”
这些知识，仿佛天生就刻在我的脑子里。
在我看到那个瓶子标签的瞬间，关于古董鉴定的一切，就如潮水般涌入我的意识。
苏振海将信将疑地愣在原地。
他喜欢附庸风雅，平时也爱看一些鉴宝节目，我说的这些术语，他恰好都听过。
王丽华还在尖叫：“你***什么！你懂什么古董！你就是故意的！”
我没有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振海。
“爸，你玩了这么多年收藏，是真是假，你自己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苏振海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他犹豫了几秒，终是缓缓蹲下身，从一地狼藉中，捡起了一块比较大的碎片。
他将碎片翻过来，对着灯光，仔細端详着那个崭新的、毫无岁月痕迹的切面。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林苗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她紧张地盯着苏振海，头顶的弹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不会真的看出来了吧？不可能！那个老板说仿得很真！绝对看不出来的！】
几秒后，苏振海的脸色，从愤怒，到疑惑，再到震惊，最后，变成了一片铁青。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看我，而是像利剑一样，死死地射向了他身边，那个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如纸的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