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七周年纪念日,我做了他最爱吃的惠灵顿牛排,醒了他珍藏的那瓶柏图斯。
烤箱的余温还未散尽,桌角的玫瑰开得正好,像极了我心中那点摇曳的、可笑的期待。
陈默从不记得这些日子。七年了,我早已习惯。但今天,我鬼使神差地请了假,
忙碌了整个下午,仿佛想用这场徒劳的仪式,来祭奠我这七年的青春,或者,
是给自己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晚上八点整,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准时响起。我的心,
不合时宜地漏跳了一拍。门开了。他站在那里,身影依旧挺拔。可我嘴角刚刚扬起的弧度,
在看到他身后那个窈窕的身影时,骤然冻结。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风衣的女人,
拖着一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Rimowa行李箱,正站在属于我和他的玄关灯光下。她抬头,
对我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歉意的微笑,眼底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审视与优越。
是苏沁。陈默心口那颗永志不忘的朱砂痣,他青春岁月里全部的喧嚣与遗憾,
他醉酒后无数次呢喃的名字。我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瞬间凝固,
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回心脏,撞击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回来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陈默脱下外套,很自然地递给苏沁,苏沁也极其自然地接过,
娴熟地挂在一旁的衣架上。那个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然后,他看向我,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不耐。“林晚,苏沁刚回国,
房子还没打理好,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住处。先在咱们家安顿下来。”咱们家。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最后一道自欺欺人的防线。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那件我今天早上亲手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衬衫上,此刻,
领口处蹭上了一抹陌生的、鲜艳的玫红色唇印,刺眼得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我忽然就笑了。
不是开心,而是觉得眼前这一幕,荒诞得像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蹩脚的舞台剧,而我,
是那个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小丑。“嫂子,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过纪念日了。
”苏沁的声音柔柔的,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却像蛇信子一样钻进我的心里,
“默哥也是看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住酒店不安全,非要让我过来……你不会介意吧?
”她叫他,默哥。一个我从未叫出口,也觉得肉麻无比的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
却显得那么亲昵自然。陈默皱了皱眉,看向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林晚,
还站着干什么?去把客房收拾一下,苏沁累了。”他没有问我是否愿意,
没有解释为什么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要带另一个女人回家,
甚至没有看一眼餐桌上那精心准备、此刻却已凉透的、如同我心情一般的晚餐。
我看着他看她的眼神,那是我求了七年都没求到的温柔与紧张。原来他不是天生冷漠,
不懂浪漫,只是他所有的暖意、所有的例外,都早已预支给了眼前这个人。
我端起那杯醒得恰到好处的柏图斯,暗红色的酒液在晶莹的杯壁上挂出完美的弧度,
像一捧即将倾泻的、凝固的血。我没有喝,只是轻轻将酒杯放回原处,
杯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出清脆而决绝的一声响。“好。”我说。只有一个字。然后,我转身,
径直走进了主卧,并且反锁了门。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
我把他们,连同那令人作呕的虚伪温情,一起关在了门外。身后,
我隐约听见苏沁假意推脱的声音,带着哭腔:“默哥,嫂子是不是生气了?
我还是去住酒店吧,我不想让你们因为我不愉快……”陈默的回应,隔着门板,
带着一种在我面前从未有过的耐心与温柔:“别多想,她没那么小气。她就是有点不高兴,
明天就好了。你安心住下,这里就是你的家。”看,他多了解我。了解我的隐忍,我的退让,
了解我可以被无限度地透支和伤害。那一夜,陈默没有试图进主卧。我躺在冰冷的床上,
听着隔壁客房隐约传来的、压抑的谈笑声,最后变成了某种暧昧不清的窸窣声。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不是悲伤,而是为自己过去七年毫无保留的付出,
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荒谬和廉价。七年前,我和陈默在同一家公司。他那时刚被苏沁抛弃,
失魂落魄,整日借酒浇愁。是我陪他走过最低谷的日子,给他做饭,
听他一遍遍诉说对苏沁的思念,用我微薄的薪水支撑他度过创业初期的艰难。他向我求婚时,
没有戒指,没有玫瑰,只在嘈杂的大排档,说的是:“林晚,你是个好女人,懂事,善良,
适合过日子。”我以为时间能融化一切,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直到今夜我才明白,
有些人的心,是北极的冰原,你燃烧自己整整七年,也捂不热分毫。你所有的好,
所有的付出,在他眼里,不过是“适合过日子”的注脚,廉价且可替代。眼泪流干了,
心里某些东西,也跟着死了。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决心,开始破土而出。第二天,
我平静地开始了“三人同行”的荒诞生活。早餐桌上,我煮了清淡的燕麦粥。
苏沁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眉头微蹙,娇声对陈默说:“默哥,这粥好像没什么味道啊,
我最近胃口不太好……”她说着,手“不小心”一扬,
整碗滚烫的粥扣在了我晨练刚换的白色运动服上,一片狼藉,烫得我皮肤瞬间泛红。
陈默立刻抽纸递给她,细心擦着她根本没沾到半点粥渍的手,语气带着明显责备:“林晚,
粥怎么煮的?这么淡!还有,你的碗怎么放的位置这么不好?”我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
忽然想起去年我重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五,躺在床上想喝一口他煮的白粥,他却在公司加班,
只回了我三个字:“点外卖。”甚至连一句“多喝热水”都吝啬。原来,爱与不爱,
连最微小的细节,都在对人用刑。苏沁像个胜利者,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陈默的照顾和他妻子的沉默。她会在陈默看不见的角落,
对我投来挑衅的、胜利者的目光;会“无意间”提起他们大学的往事,
那些我无法参与的、闪着金光却充斥着背叛的青春。我冷眼旁观,像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内心不再起丝毫波澜。我知道,愤怒和委屈是***的表现,我需要的是力量,
是足以将他们彻底击垮的、绝对的力量。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陈默在书房处理工作,我坐在客厅看书,苏沁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施施然坐到我旁边的沙发上。“嫂子,吃点水果吧。”她将果盘推到我面前,
里面赫然摆着几块金黄诱人的芒果。我对芒果严重过敏,沾一点就会呼吸困难,全身起红疹,
休克甚至危及生命。这件事,陈默知道。在我们结婚前,我就郑重告诉过他。我抬眼看她,
她脸上挂着无辜又亲切的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谢谢,我不吃芒果。”我平静地说。
“哎呀,嫂子别客气嘛!这芒果很甜的,进口的,补充维C对皮肤好。”她说着,
用叉子叉起一块,几乎是强硬的要往我手里塞,“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不肯接受我的好意?”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书房里的陈默隐约听到。我看着她表演,
心中冷笑。就在这时,陈默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从书房里走出来。
苏沁立刻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眼圈一红,举着那块芒果,对陈默说:“默哥,
我只是想跟嫂子分享水果,她好像……很不喜欢我。”陈默的目光落在那盘芒果上,
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他看向我时,眼神里只有不耐:“林晚,苏沁也是一片好心,
你何必这么拒人千里之外?”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冷透,沉入冰窖。他知道的,
他明明知道!我看着陈默,忽然笑了,接过苏沁手中那块芒果,在苏沁期待又恶毒的目光下,
在陈默略带惊讶的注视中,仰头,将那块芒果吃了下去。“味道不错。”我甚至评价了一句。
苏沁愣住了。陈默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半小时后,
熟悉的窒息感如约而至。我的喉咙肿胀,呼吸急促,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皮肤上开始冒出***的红疹。我挣扎着拿出手机,想拨打120,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是陈默发现不对劲,冲了过来。他看到我的样子,脸色瞬间煞白,
手忙脚乱地把我抱起来送往医院。急救室里,我看着苍白的天花板,
感觉自己像一条在岸上挣扎的鱼。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死亡的阴影仿佛近在咫尺。
陈默赶到医院,脸上带着仓促的、真实的焦急。
医生严肃地告诉他:“病人是严重过敏引发喉头水肿和休克!再晚来一点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你们家属怎么回事?明知道过敏还让她接触过敏源?!”陈默张了张嘴,脸色难看至极,
他看向一旁跟着来的、泫然欲泣的苏沁,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却把目光转向病床上的我,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说:“林晚……苏沁她……她不知道你过敏,
她不是故意的……你,你别小题大做,好吗?”小题大做。我躺在病床上,浑身滚烫,
奇痒无比,连呼吸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他眼里,却只是小题大做。为了维护苏沁,
他甚至不惜颠倒黑白,抹杀他明明知道的事实。我闭上眼,不再看他。
所有的失望、委屈、不甘,终于在这一刻攒够了离开的勇气和决绝。心死了,反而一片清明。
在医院输液观察时,闺蜜夏禾打来电话,在那边气得声音发抖,
破口大骂:“陈默这个王八蛋!他是不是被那个狐狸精下了降头?
带着白月光登堂入室就算了,现在差点害死你?!林晚你给我听好了,立刻!马上!
跟他离婚!不然我瞧不起你!”我听着她在那头咆哮,心里却异常平静,甚至还有一丝暖意。
骂够了,她压低声音,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晚晚,有件事,或许是个机会。
我们律所正在和你老公的公司竞标‘盛世集团’的那个重大地产项目,你知道吧?”“嗯。
”我应了一声。听陈默提起过,他为此准备了将近一年,投入了巨大的资源和心血,
志在必得。“陈默为了这个项目,几乎押上了半个公司。他的核心报价和设计方案,
据说就在他书房那个银色的、带指纹加密的U盘里。”夏禾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你有办法……拿到吗?或者,看到里面的内容也行。这对我们至关重要,
也能让他……付出代价。”我的心猛地一跳。那个银色的U盘,我知道。陈默非常宝贝,
过去一直锁在抽屉里,最近因为频繁使用,才常常放在书桌上。书房的密码,
是我们结婚纪念日。多么巨大的讽刺。一股冰冷的、带着恨意的决心,从我心底疯狂滋生。
这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反弹。报复吗?当然是。但更多的,是我想为自己,
挣一份离开的底气,撕掉那顶“适合过日子”的、贤良淑德的帽子,我要让他和陈沁知道,
我不是软柿子,任他们拿捏。“等我消息。”我对着电话,清晰地吐出四个字。出院回家后,
我变得异常“温顺”和“配合”。不再对苏沁的任何挑衅行为有任何反应,
仿佛真的接受了她的存在。也不再对陈默明目张胆的偏袒流露任何情绪。
我甚至开始主动收拾他的书房,帮他整理文件,泡好他习惯喝的茶。
他大概以为我终于被“驯服”了,或者说,在医院走了一遭后“想通了”,接受了现实。
加上苏沁的怀孕(我通过偷听他们谈话确认了这一点),